洛先生的咖啡品鉴

君馆︱私设︱小刀︱幻书主线妄想

联动之前挖的黑帮paro坑
提要:对文明之敌的战争胜利后书馆解散,馆主和幻书们失去了对彼此的记忆,幻书们隐藏起幻书身份在现代社会生活。黑帮paro设定和文中注解见文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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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褐色的、表面浮着一层细沫的液体打着旋儿,咕嘟咕嘟地流进洞口。

    我把每天例行的“第一杯咖啡”*倒进水池,给自己做了杯没拉花的拿铁,打开收银系统和电脑音响,开始今天的营业。

    这是一家坐落在富人区边缘的小众咖啡馆,采用了一套中世纪风格的复古装潢,从墙面地板到家具都故意做成古旧的制式,就连吊灯和落地灯都是烛台造型,活像个中世纪地窖。

    我是这家店唯一的咖啡师。

    说来也怪,从入职到现在,我从没见过其他员工,更没见过店长和老板,只有一通电话通知我被录用,告诉我门店地址和钥匙的藏匿处。至于一切经营事项,都写在留吧台上的一本厚厚的笔记里。好在我在不少咖啡馆打过工,对经营流程还算了解,详尽的笔记也帮了不少忙,每天营收和用料报备会通过电子邮件发给神秘的老板——总之,一切顺利。
    这份活儿工资不高,不过这儿没有天天挑刺的前辈和领班,工资发得也准时……而且这家店的装修风格几乎和我自己想开的店一样,加上店里一切事务由我做主,简直就像是我自己的店了。

    至于最重要的客流量——非常少,但刚好是我一个人能应付得来的程度。

 

    在为数不多的常客里,有一位先生尤其引人瞩目:
    他看上去三十岁上下,实际或许更年轻,前额梳着背头,给他年轻的外表平添了一丝成熟老练的气质;透着浅紫光泽的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不是他这个年龄应有的发色,也许是最近流行的染灰发的潮流?不过想到在欧洲留学的朋友和我说起在街头偶遇过银发美人的见闻,或许是天生的也说不定;那淡紫的瞳色……是美瞳吗?但有着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纯净,“像天使般清澈”;至于他每套都不重样的高定西装,这是我免费能看的吗!引用上家黑心老板的话来说——恐怕我连摸一下的钱都付不起!

    他通常会边喝咖啡边看上会儿报纸,然后皱着眉头开始处理文书。离开时他会主动摆正桌椅、把空杯子送回吧台,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社会精英的从容不迫。

    除了点单时几句必要的交流,我们从不多说一句话。他的嗓音低沉而斯文,带一点意大利口音。我为他端茶倒水时偶然瞥见他公文包里露出的一截文件上依稀写着“Lo”开头的一串名字。姑且称呼他“洛先生”吧。
    洛先生通常会在上午点意式浓缩,下午点冰美式,不要奶和糖,有时还会续杯。


    “今天也一样吗,Signore(先生)?”
    “卡布奇诺,热的,不要糖。”

    他无视我的营业客套,付完钱就回到了他的“王座”上——那是全店最好的座位,如果不巧被别人占了,无论店里有多空,他都会直接离开。我发现了这点,于是特意给他留座——毕竟是敝店的头号金主爸爸,我的工资就靠他的惠顾了,钱拿来吧你(Gimme your money)!

    我小心翼翼地为他端上咖啡,摆放好餐巾和咖啡勺。
    “这拉花,你做的?”他忽然问。
    明知故问。我挤出一个笑脸点了一下头。
    “哼……我很惊讶你也能拿到咖啡师执照。”
    我哑口无言,只得赔笑。还真有人在乎拉花造型?喝下去还不都一样。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拎起咖啡勺伸进杯里搅动起来——他根本不在乎拉花,只是单纯想挖苦我罢了。

 此后,洛先生开始时常对我的咖啡做一两句(令人不爽的)点评,而我向来不惯着难伺候的主(这也正是我被此前的店炒鱿鱼的原因)。

    我们之间的对话变得多起来。


    啊,今天的洛先生也是如此magnificent~
    他系了一条别致的新领带,深紫的底色与暗金色花纹,低调,奢华,而且有点眼熟。
    我触景生情,默默把店内正在播放的上世纪老歌*换成了一支Godfather Waltz*,然后转身洗杯子去了。
    随着浓郁意大利风情的小调响起,我隐约感到从背后投来一道犀利的目光。我尽量不去理会,但那种仿佛身体被刺穿的感觉久久没有消失。我假装不在意地转身,和那道目光撞了个正着。
    淡紫色的眸子远远地注视着我,流露出两分欣赏、七分审视,还有一分说不上来是什么。
    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躲开他的视线,踏着意大利小调的节拍,在吧台内灵活地穿梭忙碌。等我再次转到吧台正面,这次是和洛先生迎面撞了个正着。
    我定了定神,带着营业微笑故作镇静地问:“还需要什么吗,Signore?”
    “续杯。”
    我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空杯子。我在心里为自己的失误骂了一句,绷着僵硬的微笑接过他推过来的杯子:“好的,稍后给您送至席上。”
    ——咣!
    店门被用力推开,门上挂的铃铛如同警铃大作,店里为数不多的客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你在这儿啊BOSS!”    
    一个爱尔兰口音的高个男子闯进来,是个白人,但肤色未免也过于苍白了……他身高体形与洛先生相仿,穿着一套燕尾西装,像个执事,却不修边幅地敞着外套衣襟,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
    他径直向吧台旁的洛先生走过来,在距离他一两米的地方停住。
    “BOSS——”
    “小点声,你吵到别人了。”洛先生斜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黑发男子扫视了一眼店内,其他客人纷纷避开他的视线。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吧台后正在磨咖啡的我身上。

    昏黄的灯光下,我窥见蓬松前发下面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和黑发遮盖下的尖耳朵。他对我笑了一下,露出吸血鬼似的尖牙,逼真的妆容着实有把我吓到。我被他盯得浑身发怵,或许我该回避一下……

    “威尔。”洛先生开口了。黑发男子终于收回视线。他恭敬地向前一步,俯首行了个吻手礼。

    伴着经典影片中的背景音乐,我出神地看着眼前电影画面般的一幕:

 洛先生倚靠在吧台边,冷彻的双眸俯视着他的下属。比起平日的儒雅,此时的洛先生给人一种即使远观一眼都会使人畏惧三分的压迫感——狮子能慑服豹子(Lions make leopards tame)*。

    见他们并不在意我的存在,我继续工作,拿起压粉锤把冲煮柄里的咖啡粉压平。

    “BOSS,还是那笔单子……”

    我把手柄拧在咖啡机出水口上,检查了一下是否拧牢。

    “我不是让你和罗兰卿去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么?”

    在手柄正下方放好杯子,按下机器上的按键。醇香的黑褐色细流注入杯中。

    “出了点小情况——”

    “‘小情况’都要找我,要你们何用?”

    “这个……”

    咖啡机发出一声轻响。我拧下手柄把萃完的咖啡饼倒进废料口,取出杯子快步走向制冰机。
    “其实……”

    “Barista(咖啡师),好了吗?”

    洛先生换成平常的语调转向我,我麻利地递上在刚好做完的冰美式。黑发男子见状默默离去,他推门走时瞥了我一眼。我赶紧避开他的目光。

 

    和往常一样,洛先生在日落时分走了。
    最后一桌客人离店时已是晚上八点半。我做完例行清洁,检查店内设备,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关掉电闸,拎着垃圾袋到外面锁店门。此时已经九点多了。

    失修的街灯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我感觉到不远处的暗巷里似乎有一双红色的眼睛盯着我,而当我扭头去看,那里什么都没有。我不敢久留,丢完垃圾就快步去赶地铁。可无形的红色的眼睛紧跟不舍,一会儿在街对面,一会儿在屋顶,一会儿又在电线杆后,而且……越来越近了。

    嗤——!
    尖锐的响声让我吓得跳起来。我定睛一看,一辆简朴的菲亚特停在我面前。
    “上车。”司机隔着放下一半的车窗对我说。

    “诶?!”我吃了一惊,像个傻子似的愣在原地。我没叫车,也没钱打车。
    车内的人穿着一身纯色休闲卫衣、头发被完全罩在宽大的兜帽里,脸上戴着可疑的眼镜和口罩……但那双狐狸似的眼睛我不会认错:在光线不足的夜里、淡紫的眸子显出深邃的暗色。

    “上车。”他重复了一遍,是我熟悉的意大利男低音。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无人的街道,惊魂未定地坐进了副驾。

    没等我坐稳,他一脚油门,差点没把我整个人甩出去。

    “不系安全带可不是好习惯。”

    “超速驾驶更不是好习惯吧!”

    “我在警局里有人。你住哪?”

    “天一巷,唐人街那边。”

    “哦……那女人的地盘啊……”

    好像听到了奇怪的话。咱不懂,也不敢问,我压低身子紧贴在座椅上——这车速、要死死死了啊啊啊呕呜……
    十分钟后,我连滚带爬摔下车。随着油门远去的声音,我yue地一声吐了出来。

 

    此后的一段时间,洛先生都没有出现,也许是忙着去给谁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了吧。还是别去深究的好。

 


    一个月后。

    老板来邮件要求店里开始试行外卖服务,附件是一份详细的指南……嚯,原来她/他还记得自己有这么家店啊。

    我设置好外卖系统,开始一天的营业。

    嚯~还真来了一份外卖订单,就在几街之隔的高档别墅区内。店里此时没有客人。我掐指一算,到目的地用不了多少时间,为了节省第三方服务费,我决定自己送过去。

 

    我按响门铃。

    过了一会儿,对讲器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谁。”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您的咖啡外卖。”

    对讲机陷入沉寂。我耐心地等了好几分钟,正要再按一次铃,门开了:

    映入眼中的是一袭黑丝绒长袍,领口一直开到腰间,被一根松垮的腰带束住;沿着修长的身段向上看去,是一张疲惫而安静的面孔,带着几分倦意,蓬乱的银色长发垂在胸前——

    “洛、洛先生(Si...Signore)!?”

    他使劲眨了一下双眼,定睛看着我:“是你啊。进来吧。”

    他自顾转身回到屋内。我只得小心地提起外卖手袋跟进去。门在我身后自动关上了。

    这是座复式小别墅,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富丽堂皇。室内装修是极简主义现代风格,充满了舒适轻松的居家气息,只有随处可见的古董书架和上面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摆设让人有种身处富贵人家的实感。

    玄关处整齐地摆放着几双不同尺码的男士鞋子。

    “放心,他们今天都不在。”洛先生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循声过去,他已经换上了一套没来得及熨平的灰色衬衣和黑西装裤,随意地把头发拢在脑后,正在一个书柜里找什么。

 我把外卖咖啡平稳地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且慢,Barista。”


    他小心翼翼地端出一个陈旧的小匣子——像刚出土的文物一般陈旧,和他家中精美高档的其他物品格格不入。我看着他轻轻打开匣子,取出一件东西。
    一条金色的手环挂在他修长的指间。我眯起眼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不是件金银首饰,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首尾相接的环状外形极为简约,只点缀着几块细碎的水晶,环内侧刻着一串古老的文字。
    “这是什么?”我隐约觉得这东西十分眼熟。
    “过来。”他没有理会,仍用手指勾着那条手环。
    我迟疑地盯着那东西,最终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他趁机一把抓起我的手,把那东西套在了我手腕上——
    一股触电般的痛感从手腕传来。我猝不及防叫出声,抬头一看:眼前模糊地现出一个陌生的空阔房间,窗外的白天变成了黑夜,月色从偌大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一个高大的身影上。
    我使劲瞪大眼,试图看清眼前人的样貌,但只看清了如同鹰翼的漆黑披风,一边狮子、一边狐狸的金色铠甲,和他手上的一株紫色的鸢尾花。
    那人低着头,被月光映白的长发挡住了脸。他好像在说什么,我听不见半点声音。我也低头看去,只见套在我手上的神秘手环另一端套在对方的腕上。不等我反应,房间里高悬着的巨大挂钟敲响了——
    刺痛感再次传来,四周涌起一股浑浊的气息。我定睛一看,眨眼间,静谧的房间竟变成了尸横遍野的战场。我吓得大叫起来。
    “……主……”
    从背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馆主!”
    是在叫……我?我闻声扭过头去,发觉我正和一个人背靠背站着,我和他的左手被金色手环系在一起。我看不见那人的正脸。刀剑碰撞声和远处的战吼声、惨叫声依稀可闻,他似乎正在与什么东西搏斗。
    我很快意识到目前的处境,急忙确认自己身上的装备:我穿着一套轻装皮甲,上面已经沾了些焦黑的血污,在我右手里是一柄普通的长剑。
    “你九点钟方向!”背后的人厉声喝道。
    幸好我学过一点击剑和剑道。我用力挥剑,好像砍中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重重地压在我身上,我不慎摔倒,我感到身后的人也被惯性带倒了。不等我爬起,一群黑色的东西就向我扑过来……我眼前最后看到的,是挡在我面前的伟岸的紫黑色身影,和被洞穿的黑鹰的羽翼……

    “!!”
    我倒抽一口冷气,从噩梦中惊醒来。我赶紧抬手查看,套在上面的手环已经不在了。我试着起身,发现我正躺在舒适的沙发上。
    房主人背对着我坐在沙发扶手上,手里捏着那条金色手环。
    “「时空无垠……你是我的来处与归途……」”他低声念着手环内侧的文字。
    趁他不备,我拔腿就逃。
    是什么魔术戏法?还是说、我被下了药!?总之先离开这儿!


    正门把手近在咫尺。

    我停住了。

    不,是我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定住了。

    “——为什么逃避。”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富有磁性,威严中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哀伤。

    “什么……”我保持着伸出一只手的动作,动弹不得。这场面有种莫名的即视感……

    声音越来越近:

    “莫比乌斯之结能够跨越时空与因果、保存记录在上面的所有记忆——” 

    “什么鬼(Whathe fuck)?”

    “——我从其中看到了你。”他自顾把话说完。

    完蛋,怎么就叫我给遇上了!平时最正经的人疯起来最可怕啊!

    “你认错人了!!”我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徒劳地去够只有厘米之隔的门把。

    一只手从我背后伸过来,握住了我伸出去的那只手。

    “为什么逃避。”他又问。这次他的声音更加清晰而坚定,就在我的耳边。

    我眼睁睁看着他再次把那条手环套在我的手腕上。

    “你把名为「记忆」的诅咒施加于我……”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得冰冷。

    我好像听明白了一点。

    记忆、诅咒……

    如果可以像删除电脑文件一样删掉一些记忆,让大脑变得更有效率就好了……

    反正最后也不会有好结果,不如让这一切从未开始……

    可是,这都是我私下的臆想,和他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对阿克夏之火许下那种愿望。”冷酷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是直接在我的脑子里响起。

    见他不打算伤害我,我冷静下来:“我不知道你我有什么过节。如果你是来找我算账的,那可真是抱歉,就算是我做的,恐怕你要找的那个我和你眼前的这个我不是同一个人。”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小声嘀咕:“还是这么油嘴滑舌。”说着,他将自己的手也套进了莫比乌斯之结里。

    我的视线再次模糊起来。他的声音忽远忽近:

    “——这份诅咒,我加倍还给你。”

 

    刺眼的白光让我睁不开眼。实际上我也不需要睁眼。破碎的记忆片段像被复原的棱镜般一片片扎进我的大脑:

 

    “你的努力能否让人类文明延续,我拭目以——”

    “噫!好!我中了!两发十连!”

    “——待……。唉。”

    

    “在你心中,这位国王的做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我也不知道……身为一个普通人的我无法对他做出评判。”

    “如果有一天你也接过一个君王的权柄,或许你就会明白‘抉择’的重量。”

 

    “离开战场并非意味着失败……”

    “赢了!■■■是我爹!冲!”

    “咳,让我歇会儿……”

 

    “假设你是阿克夏的馆主,你愿意为了书馆献出生命吗?”

    “……不愿意。命没了可就一无所有了。”

    “哼,姑且合格了。”

 

    ——我又回到了噩梦中的战场上。

    我赶紧确认当前状态:染血的皮甲,已经砍钝了的佩剑,还有手上的莫比乌斯之结——另一端空空荡荡。我回头想寻找什么,那里除了硝烟与血河,什么也没有。

    头顶的天空传来阵阵轰鸣。我抬头望去,远处一座山头的高塔上射出一道瑰丽的光,直冲空中的黑暗漩涡,随后在其中爆裂开来,化作漫天流星雨。

    漩涡消散了,混浊的黑气与空中的黑云开始退去。四周的激战声渐渐被微弱的欢呼声所取代。

    “Hail Akasha!”

    “Hail Asterea!”

    我听到幸存的士兵们在高呼。看来这场末世大战以我方的胜利告终。

    我并没有感到劫后余生的喜悦,只觉得心脏仿佛被剜掉一般,严冬的寒风透过不存在的空洞贯穿了我的身体。

    “……那位大人呢?”我来到他们当中,痴痴地问。

    “谁?”

    “就是——”

    名字?名字……我抓耳挠腮地思索着,“‘有朝一日人类文明会陷入黑暗虚无、但绝不是今天’*,他在开战前这么说来着!全军都听到了的!”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位大人……”

    “‘好像’?为什么这么说……他是拯救了书馆、领导了这场胜利的人啊!为什么没有人高呼他的名字?为……”

    当我意识到时,我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在场几位不知所云的士兵试图过来安慰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他们对失去战友早已习以为常。我擦了一下鼻子仰起头,走开几步,然后小跑起来。

 

    我在城市废墟里跌跌撞撞地跑着。花之都已经不复存在,我在断壁残垣中努力辨别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已被掀掉了圆顶的地标建筑。

    巨大的横梁和立柱横七竖八地倒在神圣的殿堂里。我一路找到一个肃穆的大厅,喃喃自语着,逐个墓碑搜索起来。我依稀记得我要找的那个名字,和这里的某个人有关。

    这个梦也太长了。

    几小时过去,我精疲力竭地缓缓蹲下,一屁股坐在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冰冷地砖上。

 啊……我想起来了,那位伟大的学者并没有葬在这里,人们为纪念他在此安设墓碑是在一两个世纪后。而我要找的那个名字,也随着那位学者的墓址,沉入了茫茫历史之中。
    那时的约誓已经没有意义了。

    痛快地销毁一切承载思念之物,让记忆随之消失吧。把充满回忆的信件和礼物统统倒进垃圾堆、一把火全烧了的事情又不是没做过,要不是这玩意刀枪不入,我早就把它人道毁灭了。

    我扯下金手环,把它随手丢进废墟的尘土里,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或许后人会重建这里、这个貌似很值钱的小玩意会被人捡走……不过这都没有意义了。

    

    后来,我去过亚特兰蒂斯的海底、沙漠中的古都、油画中的秘境……而那种遗失了什么的空洞感始终如影随形。

    收集了全部火种后,我在阿克夏之火被重新封存起来之前、瞒着沙之书偷偷许下了愿望。

    ——不如让这一切从未有过开始。

    我用这种方式逃避了名为「记忆」的诅咒。

  但我疏忽了:诅咒无法被逃避,只能被谜语破解。

 

    看不见的束缚解开了。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那种被掏空的感觉消失了。

    房主人在我面前玩弄着那只手环,脸上满是阴险狡诈:“嘁……你看上去也没有多难受,不如再来一遍?”

    “你这个——”

    我忽然发觉,我在“梦中”苦苦寻找的名字就在嘴边。

    “——小恶书!君主论!洛伦佐!!”我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他哈哈大笑起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阴暗小孩。

    我不知他如何得到这件信物,又是如何找到我的……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然而地球仍在转动。

    店里的机器还没关。

    我等他笑完,愣头愣脑地说:“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洛伦佐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半晌,他苦笑着叹了口气,拿出外卖咖啡喝了一口:“你今天不用去上班了。”

    什么啊这语气,你以为你是我老板吗?我在心里吐槽。

    “什么啊这表情,你没发现我就是你老板吗?”他挑着眉说道。

    我疯狂拍门喊救命。

    他冷笑着:“该上新菜单了。你今天就给我在这里研究新品配方。”

    “可是店里——”

    “我派别人去照看。”

 

    我乖乖跟他来到厨房。

    洛伦佐家里的咖啡设备和材料一应俱全,看来他平时也自己做咖啡喝吧,不过咖啡豆剩不多了,也许我可以借口开溜……

    他看出了我的心思:“这是我对你的考验,Barista(咖啡师)。做不好我就炒了你。”

    他抱起胳膊倚在一旁开始监工。我只好硬着头皮,系上围裙。

    面对着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我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花式咖啡的要点在于不同口味糖浆、奶和咖啡的比例,还可加入酒、奶油、冰淇淋之类。嗯……说起来我一直想做一次加酒的:加白兰地的皇家咖啡,加威士忌的爱尔兰咖啡,加格拉帕酒的意式Caffè Corretto……哎,这儿没有酒啊。”

    “我不怎么喝酒,威尔倒是有不少私藏。你要什么样的。”

    “皇家和爱尔兰我很熟,这次就做Corretto吧。”

    洛伦佐打了个响指,伴随着一道金光,一瓶葡萄酒变戏法似的出现在桌面上。我拿起酒瓶看了一眼:“佛罗伦萨产的?”

    他没说话,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我想起他原典作者的后人从事的家族产业,不再多问,把酒放到一旁,开始磨咖啡粉。

    “绝大多数咖啡都是热萃,酒类花式还要把酒加热烘出酒香味。比如皇家咖啡是把白兰地淋在方糖上点燃、趁热搅进咖啡里;爱尔兰咖啡需要用热水烫过的杯子制作、以保存威士忌的烈味……”

    自言自语间,我已把咖啡粉处理完毕。我看了一眼洛伦佐,他仍抱着胳膊,面无表情。我不再理会他,看着桌上的冷萃杯,忽然有了点子:“改用冷萃如何?不过耗时会有点久……”

    洛伦佐递过他的外卖咖啡:“那就冷萃。先用这杯测试一下其他原料的用量,再对比一下最后成品的口味。”

    我点点头,把咖啡粉和冰水倒进冷萃杯里安置好,然后去巡视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糖浆瓶部队,从中挑出一瓶——玫瑰味糖浆,我的最爱。我挤了几滴糖浆在勺子里,塞进嘴里尝了一下。

    “咖啡、葡萄酒加玫瑰,会不会有点太花了?”我咂着嘴里的糖浆自言自语道。洛伦佐一直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看着我忙碌,他已经习惯了我的自言自语,没有接话。直到贪吃的我又挤了一大勺糖浆看向他,他才开口道:

    “这道咖啡叫什么?”

    我有些惊讶。他真的有在认真考虑我这奇思妙想的现实可行性。我的目光略过案头的葡萄酒瓶——

    “冷萃……翡冷翠……?”我把糖浆塞进嘴里,用汉语小声咕哝着。

    “嗯?”

    “緋冷萃!”我把糖浆咽下肚,用汉语叫起来。“就叫绯冷萃(Firenze)!”我切回英语,看着洛伦佐一脸茫然的表情,开始添油加醋地解释:“玫瑰是红色(Roses are red),红色在汉语里就是‘绯’;冷萃(cold brew)在汉语里和‘翡冷翠’的一部分发音相同——于是‘绯冷萃’加起来就是Firenze(翡冷翠/佛罗伦萨)……”

    他挑着眉毛听完,随后笑起来,拿起酒瓶倒了一些在他的咖啡里,喝了一口。只见他闭起眼皱了一下眉、费劲地咽下去,看样子是被酒精和咖啡融合的刺激味道给呛到了——和我第一次喝爱尔兰咖啡时的反应一模一样。我笑出声,上前去递水。

    他咳了一下,没有接过水,举杯又喝了一大口。我忍不住笑起来,把水放在一边。

  这时一双手用力捧住了我的脸——

    下一秒,酒精和咖啡的浓烈与醇香在我嘴里蔓延开来,与我口中残留的花香甜味交融在一起……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我被灌进嘴里的液体堵得喘不过气,奋力去推开钳住我的那双手,但只是徒劳。我只得把在口中已经含得有些温热的液体一点点咽下去……直到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嘴里搅动、贪婪地搜刮着每处角落里的甜味,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开始有些头晕了,渐渐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咕哈……!”

    我终于被松开,一个踉跄向后退一步,扶住桌台。

    “用料配比确定好了吗,Barista?”

    洛伦佐喝了一口水,轻描淡写地问。我睁大眼睛傻傻地看着他,分不清这是认真的、还是玩笑话。

    “没有?那就再来——”

    “酒放太多了!”我赶紧回答,脸上发烫,
    “嗯……是有点……”

    洛伦佐的脸上也泛起一层红晕,不过那看上去并不是酒精的作用。

    冷萃杯里已经积累了一层纯净的深棕。我拍拍脸让自己清醒,转身继续工作。

    一双修长的手臂从背后轻轻揽住我的腰。我闻到酒与咖啡的香气。我犹豫了一下,没有理睬。过了一会儿,我感到有人开始解我系在背后的围裙腰带……

    我拍掉他的手,重新把围裙系好。

    也许是感受到了我的冷漠,身后的人没有再动。我看到从背后投到桌面上的影子,伟岸而孤独。

    我早就对他说过了:他要找的“那个我”,不是他眼前的“这个我”。

    愿望总要付出代价。

    「或许你会明白『抉择』的重量。」

    是的。我从不为自己的任何选择后悔。


    今天下雨,估计没什么客人来了。
    叮铃……
    洛先……洛伦佐准时出现在门口,穿着一件哥特风格的紫黑色风衣,戴着黑皮手套,拿着一把黑色半透明雨伞。
    “今天也一样吗,Signore?”我如往常一样做出营业招待。
    “绯冷萃(Firenze)。”
    “不好意思,没有。”
    “绯冷萃,”他加重了语气,随后狡猾地看着我,“多加糖。”
    我无可奈何,想起玫瑰糖浆、葡萄酒和咖啡在口中交融的味道……以及那个孤寂的影子。

    “……那,得加钱。”我犹豫了一下说。
    他冷笑一声,把手里的雨伞收起,横插进店门把手里,然后把门上挂着的小木牌翻了个面,按下门口的灯光开关。阴雨天的室内瞬间变得昏暗一片。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形慢慢逼近。

    “现金信用卡支付都可以的亲!”

    我用高脚凳堵住吧台入口。只见他抬手一挥,不争气的木头就让开了道,紫黑色身影径直闯进来。

    我跳上吧台试图翻出去,却被他一下子逮住。我挣扎着被他仰面按在吧台上,他修长的双腿跨上我的身子。

    “你疯啦!会被别人撞见的!”我大叫道。

    “那就让他们来吧(Let them come)。”他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冷冷地说。

 好熟悉的对话。似乎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和他……

    “你性骚扰员工!我会报警!”我做出最后的抵抗。

    他俯下身在我耳边带着笑意低语道:

    “我在警局里有人。”

 

    「如果可能的话,他不会背离善良之道;如果必需的话,他也会懂得怎样走上为恶之途。」


    也许眼前的“这个他”,也不是莫比乌斯之结向我展示的记忆中的“那个他”了。

    如我所愿,“我”和“他”,从未有过开始。

    这就是破解诅咒的那道谜语。

 


【完】

 


注释:

* 第一杯咖啡:每天闭店时要用专用药粉清洗咖啡机,机器内部会有药粉残留,所以第二天营业时从咖啡机里打出来的“第一杯咖啡”是不能喝的。

*上世纪老歌:Bob Dylan的One More Cup of Coffee

* Godfather Waltz:《教父》电影原声

* 狮子能慑服豹子:摘自莎剧《理查二世》

* 但绝不是今天:改自《指环王3》人皇在黑门决战前的经典台词

*关于咖啡外卖:意大利人一般不会叫咖啡外卖。洛伦佐的外卖是某位体贴的部下给他点的。


 

放一点黑帮paro设定:

意大利BOSS:洛伦佐·马基维尔(Lorenzo Machevil)

  • 姓氏“马基维尔”来自克里斯托弗·马洛戏剧《马耳他的犹太人》和莎剧《亨利六世》中对马基雅维利主义的缩写。

  • 主业是情报贩子,控制着当地的新闻情报网,全城及周边地区各行各界机密和真假不明的小道消息都从他家经手,当然,情报来源和交易渠道基本都是黑的。只管卖不管售后,手上掌握了不少大人物的黑料,只要他想,随便丢一个新闻出去就能让整座城市乃至全国翻天覆地,因此遭到多方势力的忌惮。

  • 业余爱好是国际象棋、戏剧和芭蕾,最近迷上了电影。喜欢的电影是《教父1》、《教父2》、《教父……

  • 大部分时间都保持高贵儒雅,少数情况下会用意大利语讲脏话。

  • BOSS起床气很严重,绝对不要打扰他睡觉!!绝!对!不!要!

  • 咖啡成瘾,最爱意式浓缩(Espresso),有时也喝美式(Americano,即浓缩兑水)。一旦家里没咖啡了整个人都会变得不对劲。

  • 如果发现有人叫了水果披萨外卖就会当场暴走。

  • 和手下们合住在富人区的别墅里。饲养的黑鹰名叫“尼可”。

 

爱尔兰黑道:威尔·柯林斯(Will Collins,真名德古拉Dracula)

  • 虽说“吸血鬼德古拉”是罗马尼亚的,但幻书和书中的人物不能等同。德古拉的作者是爱尔兰人,德古拉幻书档案里也提到他化用了一个名叫“威尔·柯林斯”的爱尔兰小说家的身份,再加上爱尔兰黑道也挺有名……于是把幻书德古拉设定为了爱尔兰人。

  • 喜欢漂亮男人,更喜欢毁掉漂亮男人……与优雅的举止相反,处理某些事情的时候会变得很凶残。

  • 喜欢喝酒,平时在酒吧打工。曾企图把BOSS灌醉行不轨之事,结果走错了房间,被隔壁房间开 party的俄罗斯女化学家猛灌了几桶伏特加后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你弱爆了,威尔。”微醺的BOSS比了个意大利手势。)

  • 得知BOSS迷上看电影之后给他安利了很多吸血鬼电影,比如《暮光之城1》、《暮光之城2》《暮光……(“你晚上进我卧室偷窥是跟这学的啊。”BOSS放下平板抄起了手杖。)

 

卧底警察:罗兰·杜兰达尔(Roland Durandal)

唐人街老大:文华

其他角色设定以后有机会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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